“博物馆是一个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的、向公众开放的非营利性常设机构,为教育、研究、欣赏的目的征集、保护、研究、传播并展出人类及人类环境的物质及非物质遗产。”
随着21世纪社会日新月异的发展,博物馆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给博物馆重新定义提上了日程。本文对现行博物馆定义做了分析评述,并从博物馆道德规范、博物馆功能与角色两方面对博物馆新定义进行了初步的探讨。
非营利(non-profit):是指博物馆不追求利润,不以营利为目的。即使博物馆去追求利润,也绝对不可能营利,因为它承担着许多无收益的社会公益活动的任务。常设(permanent):意味着,为了其所有任务得以顺利执行,博物馆要尽可能长久地存在下去。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in the service of society and its development ):清楚地表明了社会公益的使命,也包括对未来的责任。
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约中将“非物质”定义为“各种实践、表演、表现形式、知识体系和技能及其有关的工具、实物、工艺品和文化场所”。
“非物质”成为当今的一个流行词语,然而,其内涵究竟是什么? 任何知识都会留有物质痕迹,不管是舞蹈、戏剧还是艺术品、手工艺品等。因此,“非物质”代表了沉睡或潜在的物质性。所谓的非物质遗产是实物内涵知识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物质性和信息性犹如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大家都想了解实体背后是什么。因此,笔者建议在定义中禁用“非物质”一词,而简单地将其表述为“人类遗产”。
还有重要的一点需要说明,博物馆的工作不仅是收藏藏品,而且要建立、提升藏品相关知识,并付诸创作实践。
及人类环境(and its environment):这部分是惯用的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二分法的内容。就笔者个人解读,这种区分毫无意义,我们只有一个全球遗产。
所谓的自然物质是人类未知或完全未知的,因而人类对此就没有兴趣,或是莫名其妙将其融进人类环境中,借此提出文化遗产的概念。人与物之间的关系才是重要的。
另一个原因,因为遗产始终并且只与人相关。遗产是人类历史和文化根源的核心特征,摧毁敌人的遗产意味着摧毁了他们的文化身份。
《国际博物馆协会职业道德准则》词汇表中给出的“自然遗产”的定义间接支持了这种想法,即“任何被认为具有科学意义或作为精神体现的自然事物、现象或概念”。
为教育、研究、欣赏的目的(for the purposes of education, study and enjoyment ):我们大家可以从传播和展览方面将博物馆的最大的目的分为两组:欣赏(快乐、情绪)和学习。我们别照搬学校的教学模式,而是通过情感的方式来提出全新发现。
我们可以在任一定义中加入道德内容的句子。例如:“博物馆的所有活动都需要遵循《国际博物馆协会职业道德准则》中的原则来执行”。
为防止定义不堪重负而难以接受,我们该用职业道德委员会针对某些要素提出的指导原则来解释此要求,即首先是处置藏品。同样也可以为博物馆定义中的其他要素制定这样的指导原则。
这样,一方面能够长久维持包含根本原则的简短定义,另一方面,使得依据社会持续健康发展和博物馆学发展来调整定义成为可能,而且还能考虑到文化的多元性。指导原则宜依照《国际博物馆协会职业道德准则》的语段进行措辞。
我们可以在指导原则中用四个核心关键词来概括道德准则:诚实性、真实性、责任性以及独立性。
诚实性意味着真诚开展博物馆研究工作。尽管有争议的历史事件和黑暗历史时期关系到难以言说的遗产,但诚实性特别的重要。在道德上唯一正确的态度就是诚实。我们大家可以以下列方式将事实融入展览之中,并传递给观众。
就博物馆而言关键点在于,博物馆呈现的是原始的真品(希望如此),至少对于普通观众来说,博物馆展示的是真实的过去。正因如此,博物馆的信誉比其他任何媒介都好得多。在观众看来,如果藏品是实物且为“真货”,那么博物馆讲述的故事也一定是真实的。
我们关于什么藏品值得收藏和如何展示藏品的决定也是突出的职业道德问题。每个有价值的藏品和展览都不可避免地影响着观众的看法,整体看来,这便是一种操控。因此,我们肩负着巨大的责任,需要注意到信息的正确性和恰当性,这也缘于展览是一种很强大的媒介。
众所周知,非法贩卖和盗掘的收藏品拥有巨大市场,这也为组织提供了资产金额来源。还有被盗藏品,以及更为糟糕的,博物馆馆长倒卖的藏品。国际博物馆协会发布了著名的红色名单,公布了这些藏品的珍贵信息。
在这里要提及一点有趣的内容,作为例外,《国际博物馆协会职业道德准则》为接受可疑藏品提供了可能性,即规定博物馆是“授权存放来源不明的、非法收藏的或在其具有法定权利的领土上追缴的物品的地方”,因此是等待进一步调查的藏品的临时储存地。
博物馆在任何领域的行为都不要只考虑自身利益,而是要始终考虑社会效益。这涉及三个主要行为:收藏、研究和展览,将其分为两组:博物馆化与可视化。
每个博物馆都对其遗产负责。作为公共产品,遗产并非处于废弃的真空环境中,而是始终与人类有着密切联系。人与物的关系是博物馆学的精髓。
博物馆对藏品来源的社会负有很大的责任。正如《国际博物馆协会职业道德准则》所讲,博物馆“为社会及其发展而托管”这些藏品。这也包括在其社会语境下对拥有重要目标大众的社区、文化多样性及个体的尊重。
只有独立不受外部影响,博物馆才能做到严肃、真实和负责。博物馆首先要独立于出资者和赞助人。任何人都不可以通过出资来影响收藏和展陈工作。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其中有巨大的灰色地带,做出相关决定就像在危险的山脊上行走。大多数情况下,这都事关藏品。当捐赠者要求藏品永久展出,或者要求以他的名字命名博物馆的一个展厅,或者愿意资助博物馆扩建新馆,甚至要求博物馆以他的名字重新命名,我们是不是接受来自该捐赠者的优秀藏品?如果我们拒绝,会发生啥?收藏家可以创建自己的博物馆,从某一些程度而言,(官方)博物馆界失去了这批藏品。对以上问题,不同的文化传统会给出不同的答案。例如,美国所公认、通行的做法在欧洲可能行不通。可接受的惯例也在跟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
不光金钱和藏品可以危害博物馆。举一个虚构的例子:理事会主席的兄弟是一位知名的右翼政治家,他不喜欢有关污染的展览。我们敢把自身的良好声誉置于危险之中吗?即使没有直接禁令,我们也会受到某种内心的审查!
诚实性、真实性、责任性和独立性是博物馆道德的主要关键词,应该纳入新的博物馆定义,但这些关键词不应作为正文内容,而应包含在附加的指导原则中。
整合了道德要素的展览不仅展示了我们为正确的专业标准所做的长期努力,而且还表明博物馆不单单是收藏和展示老物件的地方,也是由真诚、诚实、负责和独立的博物馆人所经营之地。
道德因素是需要整合进修订版定义中的很重要的新元素,特别是在发生抢劫、非法挖掘、非法贩卖等诸多不道德事件的背景之下,咱们不可以对其避而不谈。但是我们也不应该忘记,博物馆的功能与角色在一直在变化的社会和博物馆新语境下会发生改变。
博物馆和社会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很复杂的主题,包括融资、藏品、建筑、公众、社会、领导。此外,旅游、全球化、研究、传播、营销等也包含其中。
我们经常处于两种极端之间:公共或私人融资、传统藏品或仅有文献记录、库房或活动中心、庙宇或论坛、满足功能的建筑亦或彰显自我的建筑、精英或大众、真实或表演、馆长/策展人或馆长/管理者等。如何将这些话题以一种常规方式整合到新的博物馆定义中,而不规定具体行为?
博物馆化,更常见的术语是收藏,但博物馆化不仅包括收藏,还包括与藏品相关的档案和研究,因此外延更大。
作为意义载体的藏品因其固有的价值而博物馆化:美、纪念、符号、启发价值等等。或者换种说法:世界上本没有美丽的藏品,藏品的美丽是被个体、社区或社会所赋予的,之所以被收藏(而后展出)是因为其固有品质。
博物馆是否有权利处理藏品?这里的“处理”指销售、赠与或销毁(如相似物品)。例如,为了弥补预算赤字而出售某些藏品,或者为昂贵的临时展览筹措资金,这在许多国家都是被禁止的。
国际博物馆协会就处理藏品设定了很严格的限制,诸如合法处置,优先将藏品提供给另一家博物馆,记录处理过程,以及利用收益获取新的藏品。
可视化,更常见的术语是展览,但可视化不仅包括展览,还包括与之相关的活动及更广泛意义上的观众,因此外延更大。
它体现了博物馆和社会之间的联系。迄今为止,人们还去博物馆看展览。也许这会随着商店和餐馆的发展而有所改变。
陈列柜和布景或许有其存在的理由,一切取决于展览的背景。展览应在合适之处包含一些互动项目及语音导览,但不要成为迪士尼乐园。无需模仿娱乐产业,各行均有其专攻领域。
如今,举办轰动性展览的诱惑非常强烈。博物馆需要资金,并试图增加收入。小型的研究型展览被忽视了,这非常可惜。这一趋势能够理解,因为大型展览的主体问题只是排队管理,却能收获成功与金钱。
如果博物馆成功的唯一标准是踏进博物馆双足的数量,而不是观众的头脑(观众的思考),这就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可能对博物馆其他职责造成损害。
我们需要网络来发布博物馆信息。它也可以使全球的研究人员受益。同样,我们也要提下社会化媒体,如脸书、领英等,这些应用无所不在。它们的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传播信息。
许多博物馆允许在网上参观展览,但这样的网络博物馆能够为实际的博物馆带来更多参观者吗?
我们必须向主管部门(政府部门或基金会)解释,博物馆永远都不可能获利,至少认真履行其职责的博物馆不会。否则,其可能沦为游乐园,而不再是博物馆。
我们一定要坚持这样一个事实:关心遗产是公共责任,各级政府都不能逃避其职责。
我们也必须清楚地认识到,博物馆不是在证券交易所上市的商业型企业。在此情况下,我们也一定要坚持由策展人而非管理者来经营博物馆。博物馆也需要强有力的管理者,而不是指挥者。
我们应该进行博物馆的品牌营销,但重要的是博物馆自身要保持无条件的控制,要排除一切滥用行为。
建立更着迷的商店或更好的自助餐厅。但应该拒绝任何比博物馆主业本身更重要的活动,这些项目应该与博物馆融为一体,而不是独立运营,否则便要承担这样的风险:展览会成为其附属物,失去主导地位。
调整门票价格。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政客一方面要求博物馆提升盈利能力,一方面又以文化民主化的名义推行免费开放。要怎么回答这样的一个问题呢?可接受年轻人免费入场的做法,但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免费。博物馆像剧院一样是提供文化内容的场所。为什么这里收费而在那里却不收费?还有一种说法:尽管门票费用低,却有助于博物馆增值。
获得赞助。最理想的情况是,一个企业作为赞助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资助这家博物馆,这通常被称为“PPP”,即公私合营。其风险为该公司会试图垄断博物馆,使博物馆在财政上依赖公司,甚至成为公司的分支。但这种情况总的来说非常罕见。通常公司只会赞助一个活动,大多会赞助一个展览或一件藏品的收购。能否获得可接受的交换程序取决于博物馆馆长的技巧。公司希望获得回报是人之常情,例如,在海报和目录中或者特别活动中打上公司标识等。由于一般会有多家赞助商,因此垄断的风险并不是很高。
博物馆的兴趣从藏品管理和纯粹的藏品展出转移到讲解和观众上面,某一些程度而言是从博物馆化到可视化的过程,也包括更加强育的重要性。尽管博物馆冒着失去其作为物质记忆传承场所这个主要角色的风险,但这仍然是一种积极的趋势。
因此,观众的活动变得日益重要。要与日益多元化的群体沟通,就需要新思路。酒香也怕巷子深,观众不会随意来到博物馆,因此营销和广告是必要的,与娱乐行业的竞争太重要了。
当然,我们一定要认认真真地对待公众的期望。社会的挑战日益技术化、消费化、享乐化、娱乐化,狂热地与当下联系在一起。但我们大家可以从中为博物馆找到机会:在一个失去稳定和丢失过去的社会,博物馆或许能提供一种安全感。
认真对待公众的期望不需要屈服于所有的诱惑。每个博物馆都有自身的历史和自己的个性,我们应该重新寻找用于传递快乐的媒介,而不能随意建立。
博物馆必须找到符合自己的深思熟虑的策略来克服谈判障碍。在不忘记也不忽略藏品的情况下,更贴近观众及其多重体验,这很重要。换句话说:继续开展藏品活动,不断改善参观环境。
除美术馆外,很少出于藏品本身需要去展出藏品。更多考虑的是将藏品当作一种象征符号,展览的信息和叙述更重要。使用含有多种意涵的藏品去讲述一个故事,艺术史家对此提出质疑,认为这是亵渎,甚至是对独一无二的艺术品的背叛。
现行博物馆定义中的很多关键词涵盖了前面提到的社会新趋势,例如非营利性、服务社会、向公众开放、博物馆化、可视化,以及学习、教育、欣赏等。问题就在于如何将这些趋势整合到定义中,而不会令定义过长。此外,因为该定义慢慢的变成了许多国家博物馆法的一部分,因此频繁修改并不明智。
道德方法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案:创建指导原则用以解释基本定义。好处在于,它们比全球性定义更容易适应社会和博物馆学的新趋势。但必须要格外注意的是,这样的指导原则不只是定义中关键词的非正式注释,而一定要有与正文类似的强制性。
我们可以从两个热点问题开始探讨:赞助(根据定义内容所述,博物馆为非营利性机构)和娱乐(参照定义中的欣赏内容)。
回到最初对定义的考虑,基本定义最好缩短为要素非常少的一个句子,并且以极为开放的方式来阐述。而所有特定定义,不论长短,都必须包含这些被国际博物馆协会认可的要素与形式。
本文已获得《博物院》杂志授权,改编自《博物馆新定义——社会转变及全新博物馆学语境下的博物馆道德规范与角色》,原文刊载于《博物院》2017年第6期(总第6期)。作者:马丁·R·谢勒 瑞士苏黎世大学、国际博物馆协会职业道德委员会主席。返回搜狐,查看更加多